这是重庆市发现的首例超重度铬中毒维权案。打工嫂在工厂被一种可怕的致癌剧毒物——铬浸入了肌体，她体内铬含量高达每升73.7umol，超出正常值10000倍以上！很快，打工嫂头晕、咯血，一连十多天，小便无法排出，她因此全身肿胀……
可是，就在打工嫂生命垂危的紧要关头，老板居然拒绝为其治疗，甚至拒绝执行卫生、劳动部门的执法决定……市委书记被震惊了！
一场维权救援行动开始了……
打工中毒，鲜活生命危在旦夕
陈麒穗家在重庆万盛区青年镇毛里村，20岁时，她与大她两岁的石现福结婚后，与丈夫一起挑起了上养80多岁的老奶奶、下养两个孩子的沉重负担。
2002年，丈夫石现福来到重庆市巴南区打工。随后，陈麒穗也带着儿子来到丈夫身边，全家租了一间街边搭建的窝棚住下。除了糊口，丈夫四五百元的收入就所剩无几了。陈麒穗很焦急,家里还有一万多元的债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啊!
2005年7月，邻居周大姐告诉陈麒穗一个好消息：巴南区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电镀车间需要铣工，不要文化和技术，每月干得好，就有七八百元的收入！陈麒穗听了非常高兴，立即答应要去这家工厂打工。周大姐就介绍她进了该厂。
这是一家生产摩托车照明灯具的工厂。刚走到厂房门口，一股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陈麒穗的喉咙、鼻腔非常难受，立刻猛烈咳嗽，眼泪也被呛了出来。生产经理刘黛见状，赶紧热情地鼓动她说：“等你干几天，适应了就好了。这个工作不用体力，更不需技术，轻松加愉快，每个月就能挣600元至800元。现在的工作不好找，连城里人都找不到这么高工资的工作！你考虑一下吧，好多女工都想干这份工作哟！”
这么恶劣的工作环境，陈麒穗本来有些犹豫。可老实本分、不知化学毒物厉害的她听刘经理这么一吹嘘，加上一心想早日还清债务的想法，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咬牙就答应：“这活儿，我干！”
陈麒穗豁出去了！第二天清早，她做好一家人的早饭，自己带了一瓷缸干饭和咸菜就上班去了。她做的是电镀工，负责把摩托车转弯灯外壳浸在高温的化学池（池内全是对身体有毒害的铬酐、重铬酸钾、硫酸、氯化镍等毒物）中煮15分钟后，然后用钩子钩起来，晾干药水，再进入下一道工序。
上班后，车间的化学毒药水味呛得陈麒穗的喉咙奇痒奇痛，眼睛也睁不开，上班一会儿，就满身大汗淋漓。难以忍受的她就跟大家学，干一会儿活，就奔出车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还将一条湿漉漉的毛巾扎在头上，将嘴、鼻、眼遮住，这样可以稍微抵挡一下毒气味。可不到一个小时，毛巾也被毒气熏透了……
这样工作太痛苦了，工作一个星期后，老实巴交的陈麒穗和几个工友一商量，向车间负责的刘经理反映了难受的情况，刘经理这才安排技术员在车间安装了一台排气扇，再给每个工人发了一条塑料围裙、一双短的胶手套、一个口罩。
车间内太热了，不管冬夏，她工作时只能穿衬衣，而且一直都大汗淋漓。怕热的她挽袖扎裤，露出皮肤，有毒的铬酸蒸气沾在皮肤上，经常是奇痒奇痛；厂家发的手套太短，遮不住手腕，电镀池中的化学毒药水经常溅到陈麒穗的手腕上，皮肤马上就起咖啡色斑块或乌红色疹包，痒得难受。那斑块、疹包与衣服摩擦后，立即就红肿流脓，钻心般疼痛。 陈麒穗上班两个星期，一双手腕就全部被酸性毒药水烧烂，并结成鱼鳞状的黑色硬块，轻轻一碰，就钻心疼痛。
陈麒穗怕丈夫担心，每天下班回家，尽管头痛欲裂、胸闷憋气，两只手腕溃烂流脓，可她用长衣袖遮住伤口，咬牙忍受一切痛苦，一声不吭！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每月那几百元的收入啊！所以，她丈夫一直不知道那恐怖骇人的工作环境。每当陈麒穗感到全身抽搐般疼痛，并且恶心、呕吐时，就哄骗丈夫说，我每天干10多个小时，很累，又患了感冒，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麒穗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有好几天没有排尿了，有时有尿意，可一上厕所，就排不出来——下腹也开始胀起来了，一用劲，就钻心地疼。
11月20日，石现福终于发现了妻子的秘密。那天晚上，他下班回来，在家门口就听见妻子“哎哟，哎哟”的痛苦呻吟声。石现福惊骇万分，冲进房门一看：陈麒穗倒在洗手间门口，因为排不出尿，她的面部都痛得扭曲了！当石现福坚持要送妻子到医院时，陈麒穗摆摆手，又拒绝了。
11月28日，身体十分虚弱的陈麒穗被车间内毒药水味熏晕过去了，工友背她回家后，她便开始大口大口吐血，小便排不出来，憋得她腹胀如鼓，脑袋疼痛欲裂，人很快就虚脱昏迷了！吓坏了的石现福急忙向工友借了500元，把奄奄一息的妻子送到大江医院抢救。医生诊断她患了急性肾衰竭和尿毒症，性命难保，当即发出了病危通知书！
12月2日，医院查验血、尿，发现病症的罪恶根源是化学中毒，患者血液中含有剧毒重金属。加之询问患者的工作性质，断定是职业性严重中毒性肾病，医院立即将陈麒穗转送到医疗设备先进的重庆市职业病防治院抢救！
冷酷的老板，打工嫂被尿憋死也不管
2005年12月8日，病情危重的陈麒穗被送到重庆市职业病防治院后，医院立即组织医生会诊，很快得出结论：1.职业性化学性轻度皮肤灼伤；2.职业性急性重度中毒性肾病。据陈麒穗的诊断书记录：她体内铬含量高达每升73.7umol(正常人为每升0.006umol)，体内铬含量超出正常值10000倍以上，是重庆市发现的首例超重度铬中毒！
石现福对这种职业病一脸茫然，医生告诉他：剧毒铬酸和硫酸等电镀水不仅使陈麒穗的双臂皮肤灼伤溃烂，铬分子还通过伤口、皮肤，进入陈麒穗体内，在她的尿液和血液中沉积，严重损伤了她的肾脏、胃等内脏，使她的身体不能正常地进行排泄，破坏了正常的生理循环，进而导致生命垂危！
住院后，陈麒穗做了两次肾透析和外伤处理，但病情仍不见丝毫好转。12月9日，职业病防治院又下了第二道病危通知书，并告知石现福：陈麒穗的双肾已严重中毒，失去功能，今后必须维持每2～3天一次肾透析，否则性命难保。但是，透析一次的费用需要800～1000元，每月的医疗费不少于2万元！
钱钱钱，命相连哪！对一个连温饱都没有解决的打工家庭，到哪里去筹这么大一笔救命款？！而陈麒穗患病后，石现福拿出了全部积蓄3000多元，又向老乡借了5000多元，但仍有7000多元治疗费由医院垫资。在极度困难中，他自己每顿在医院的一两元饭钱，都是医生护士和病友们送给他的。
面对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绝境，石现福想到了妻子打工的工厂。12月14日，石现福来到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找到管理电镀车间的刘经理，说明了妻子的情况。谁知，刘经理冷漠地说：“你老婆早就离开了我们公司，中不中毒，不关我的事。”然后让保安人员把他撵出了厂门。
石现福万分沮丧地回到医院，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妻子浑身肿胀，而且还大口大口咯血，他眼看着相濡以沫的妻子一点点地靠近死神，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禁呜呜大哭。
第二天，他又来到公司找到另一名陆经理，可她仍然拒不承认陈麒穗是该公司的员工，拒绝给医疗费。
第三天，职业病防治院的医生按照《职业病防治法》的规定，给他出具证明，要求陈麒穗打工的公司履行有关责任和义务，对伤者进行治疗和赔偿。谁知，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的负责人，连看都没看，就撕掉了医院的证明，轰走了石现福。
石现福很不甘心！他决心要讨个“说法”。在医生的指点下，他找到巴南区卫生局卫生监督所，愤怒的他把医院的证明、妻子的病历和自己要钱的遭遇告诉了所领导。分管职业卫生监督的负责人谭立金非常重视，当天下午，谭主任就带领执法人员到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的电镀车间调查，果然发现电镀车间用来镀铜、镍、铬的原料有剧毒化学物；车间通风排气设备很差，各种毒酸雾气严重；车间工人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工人在车间上班很容易引发铬中毒。因此，陈麒穗中毒事件，完全是该公司对员工保护不力造成的；更为严重的是，该公司建车间前，没有向环保卫生部门申报，更没有作任何职业病预防预测的评价。巴南区卫生局卫生监督所迅即出具 “卫生监督意见书”，要求巴南渝南鑫光灯具公司对陈麒穗所患的严重职业病负全责，负担其所有医疗费用，赔偿所造成的人身和精神损失！
石现福得到政府部门的权威执法结论后，积郁在心中的愤懑和担忧舒解了，他泪光闪闪地告诉奄奄一息的妻子：“你有救了！有政府撑腰，救命钱就有着落了！”
然而，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还是拒不执行卫生局的卫生监督意见书，并说：“我们公司从来就没有叫陈麒穗的人，我们为啥要负担她的医疗费？”卫生局执法人员在该公司提供的2005年度员工工资花名册上查找了半天，只发现领钱的员工签名有“陈其绪”或“陈其霞”，就是没有发现陈麒穗签名领取工资！
陈麒穗是不是在该公司电镀车间打工？如果不是，卫生局的执法结论也无法生效了！石现福得知情况，好像又掉进冰窖一样,痛苦、愤怒、急得嘴上长满了大泡！他找到介绍老婆进厂的周大姐，她非常同情不幸的陈麒穗，当即出具了是她介绍陈麒穗到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电镀车间打工的证明；另外三个在电镀车间打工的女工也出具了陈麒穗就是从2005年7月至11月在该车间打工的证明。而且，她们还证实，领工资时，因陈麒穗文盲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所以她将自己名字错写成了“陈其绪”或“陈其霞”。
卫生局拿着这些证明，又督促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给这位打工嫂负担医疗费，可该公司还是拒不执行！眼看妻子就要因断药而死亡了，万般无奈之中，石现福想到了一直为打工仔说话的《重庆晨报》，2006年1月9日，他拨通了《重庆晨报》的新闻热线，记者罗小光听了他的哭诉后，立即赶来调查。
市委书记震惊了，正义终为无辜者伸张
带着为弱势打工嫂讨说法的责任心，罗小光和另一位实习记者李吟深入医院、陈麒穗打工的车间、巴南区卫生局调查采访,发现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的确存在损害打工嫂身体健康和不履行《职业病防治法》义务的行为。记者10多次打电话和发短信给公司负责人，希望采访，可这位老板均拒绝采访！记者当即以《打工嫂体内铬超标万倍，黑心厂家拒付治疗费》为题，在1月10日的《重庆晨报》显著位置予以报道。
此报道发表的当天，就在重庆市引起了强烈反响，重庆市委书记汪洋看了报道，当即作出批示：“建议由环保部门牵头进行查处，我们绝不要牺牲人民健康和生命的经济增长。”
接到汪书记批示后，重庆市环保局、卫生局、劳动局、质监局以及巴南区政府、市职业病防治院等有关方面负责人，当天下午就紧急召开会议，对市职业病防治院出具的“职业病诊断证书”的法律效力和检测结果进行了确认，决定全力救治中毒打工嫂。当天，巴南区卫生监督所在检测了渝南鑫光灯具有限公司电镀车间的环境后，认定其存在多项违法事实。依据《职业病防治法》有关规定，区卫生监督所拟对该公司处罚30万元人民币。处罚决定书一旦生效，监督所将申请法院强制执行。
石现福得知消息，哭着告诉记者说：“我们非常感动啊！黑心厂家终于被惩治了，咱小老百姓终于伸冤了！感谢好书记、好政府心里有咱老百姓！我妻子的性命得救了！”
在市、区两级政府的干预下，1月12日，公司刘总经理终于露面了，接受了卫生局执法者的调查，并为陈麒穗交纳了1.5万元医疗费。
陈麒穗的不幸遭遇见报后，全国著名的“讨薪明星”熊德明非常同情这位打工姐妹，当天上午，她就委托记者给陈麒穗送去了1000元捐款，以解决她在医院的伙食费。
1月12日，陈麒穗打工所在的巴南区劳动局和环保局领导提着营养品和水果，专门来医院看望、安慰这对打工夫妻，并各为他们捐上500元“爱心款”。
与此同时，市职业病防治院成立了抢救陈麒穗领导小组和专家小组。医院决定，不管救治陈麒穗的医药费是否到账，医院将全力救治中毒女工，为她提供经济实用、疗效确切的治疗。
目前，中毒打工嫂陈麒穗在医院的全力救治下，体内铬超标指数，已由去年12月8日入院时的1万倍，下降到500余倍。但陈麒穗肾衰竭还很严重，呕吐不止，不能进食物，不能站立，腿肿、肚肿，尿依然排不了，身体仍然没有度过危险期，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靠透析过日子，靠吸氧气来维持生命。
每一个生命，都需要尊重。希望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责编/陈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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