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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起诉了康菲石油?

发布时间: 2022-09-08 09:05:04 浏览:

在“渤海漏油事件”发生6个月之后,对环境污染损害的公共补偿机制,为何迟迟未能启动?

而来自民间的自发申诉,为何又屡屡受阻,甚至遭遇疑似“无间道”?

过去的半年,河北省乐亭县姜各庄镇的水产养殖户荀绍斌,一直在为追回自己200多万元的损失苦苦地等待。但直到目前,他仍未看到多少希望,因为,他面对的对手是康菲石油——家总部位于美国的跨国能源巨头,以及中海油——中国三大国有石油巨头之一。

乐亭县,位于河北省唐山市东南部,东、南两面濒临渤海,海岸线全长98.2公里。而荀绍斌所在的姜各庄镇地处乐亭县东部,海岸线长29公里,滩涂资源丰富,拥有良好的海水、淡水养殖条件。所谓靠水吃水,海水养殖,便成为姜各庄镇的四大主导产业之一。荀绍斌,便是当地200多个水产养殖户中的一个。

但2011年6月,一场无妄之灾突然袭来。从6月下旬开始,荀绍斌便发现自己养殖的扇贝苗开始出现异常死亡的现象;6月底,他养殖的海参也出现同样情况;7月10日前后,更大面积的死亡来临,“大概持续了20天左右,到7月20日后有所好转”。

同样的死亡事件,也发生在镇上其他养殖场。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自己的养殖技术出了问题,或者遇到了病害”,和其他人一样,荀绍斌也“买了好多药来用”,并加快了养殖场更换海水的频率,但都没有效果。那时候,荀绍斌和其他养殖户已经在水里看到了油污,但“没想到那么厉害”。

直到2011年7月中旬,他们看了电视新闻以后才知道,此前的6月4日,渤海上的蓬莱19—3油田发生了大规模漏油事故,至7月5日,已经严重污染了油田周边840平方公里的海域。荀绍斌恍然大悟,“原来是水的毛病”。

2011年12月13日,荀绍斌和另外3人代表乐亭县的107个养殖户,与代理律师一起向天津海事法院提起诉讼,以“海上、通海水域养殖损害责任纠纷”为由,向康菲公司提出环境污染损害赔偿,要求康菲赔偿经济损失4.9亿余元。

但直至2012年1月5日,荀绍斌们的诉讼,仍未获立案。

让他们觉得蹊跷的是,2011年12月30日,天津海事法院却宣布对另一起“29名养殖户诉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损害赔偿案”进行了立案。而之前,外界从未听闻这29个养殖户的诉讼要求。

“这是一次技术性立案!”1月5日,北京华城律师事务所律师贾方义对本刊记者直言。2011年11月18日,贾方义亦已代表烟台30余户渔民对康菲石油和中海油提起诉讼,但最终未获得青岛海事法院的任何回复。

贾方义指出,2011年12月底,《中国新闻周刊》曾发表一篇名为《康菲溢油案尚无一桩被立案律师痛批司法不作为》的文章,网络转载甚多,公众反应强烈,“之后没几天,天津海事法院就宣布了一桩立案,而立案的,是从没听说过的29个养殖户,他们甚至连专业律师都没有,到底是什么人组织的,无从知晓”。

虽然,此次蹊跷的“立案”,并未让贾方义对形势的判断乐观起来,但他并不准备放弃,“2012年,渤海漏油案的索赔,对于我们,对于公众,都是任重而道远的。”贾方义称。

6个月前的噩梦

直至今日,荀绍斌依然无法忘记6个月前发生在自家养殖场的那一幕惨剧。

虽然他搞海参和扇贝的养殖已有10多年了,但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遇到。当时,他养殖了63亩海参,7万笼扇贝,但短短一个月间,海参就死了60%至70%,而7万笼的扇贝苗,存活下来的只有2万笼。

而且,即使是那些活下来的海参和扇贝也“不长个”。“往年的这个时候,扇贝应该长到4厘米了,而去年,最多的也就3厘米,一般都在2厘米左右”。荀绍斌估算,自己去年的亏损高达200多万元。“镇上还有很多养殖户损失更大,高的有上千万吧。”

据乐亭县渔业协会的数据,去年,全县扇贝苗死亡率高达70%,预计损失达3.5亿元。而此前,当地扇贝的正常死亡率为2%至5%。

2011年8月初,在乐亭当地一间破陋的工厂厂房中,荀绍斌见到了来自北京的赵京慰,他的身份是“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环境与资源法律部主任”。在听完荀绍斌等人的情况介绍后,赵京慰表示,将通过法律手段,帮助他们向康菲索赔。

在去年7月初渤海漏油事故公诸于众后,赵京慰便已从媒体上了解到,河北乐亭、昌黎的水产养殖户损失严重,而经过此次实地调研,他最终确认“养殖户们的损失确实很大”。根据他自己了解到的事实,赵京慰判断,渤海漏油事件可能是造成养殖户损失的重要原因。之后,由赵京慰发起,一个30多位律师组成的“环渤海水产养殖维权律师团”成立,任务便是替这些养殖户提供免费法律服务,开展公益维权活动。

赵京慰当时对本刊记者称,自己去实地,主要是查看有无油污到达岸边。而当时,有养殖户在海滩上当场寻找到小的沥青粒,手一碾,就成了油性物质。他与乐亭县水产部门也进行了沟通,该部门提供给他三方面的事实:一是,蓬莱油污已经到达渤海沿岸;二是,沿岸出现大量养殖海产品的死亡;三是,没发现大的赤潮和病害(导致海产品大量死亡的其它原因)。

“京唐港(之前的7月19日,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已宣布,在京唐港发现的少量油污颗粒来自蓬莱19-3油田)离这里的养殖区只有几海里,而且,我们从养殖场了解到,扇贝等产品与往年同期比要小很多,而且死亡率高达60%至70%。这些事实结合起来判断,渤海漏油对养殖的海产品的死亡有影响!”赵京慰说。

但赵京慰知道,仅仅靠推理,并不能扳倒康菲。在过去的5个月里,赵京慰及其同事又做了大量的“取证”工作。

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向国家海洋局和农业部申请政府信息公开。在赵京慰看来,海水污染与一般水污染并不一样,污染物流向不像陆地水污染物那么稳定,依靠渔民自身能力、财力很难取样鉴定,只能依靠政府部门的力量。

幸运的是,2011年10至11月,国家海洋局与农业部先后给予了回复。海洋局的回复称,对乐亭养殖区岸滩油污的鉴定结果显示,“与蓬莱19-3油田油指纹一致”。而农业部则在漏油初期即派出专家组调查,它给赵京慰的回复是,“经调查,乐亭海产品大面积死亡不是病害,赤潮和石油污染可能是造成死亡事件的原因”。

这两份回复给了赵京慰极大的信心:“这对养殖户打官司有帮助!”2011年12月13日,赵京慰和河北省乐亭县107个水产养殖户,最终将起诉书提交至了天津海事法院。

不对等的对抗

2011年12月20日,在赵京慰和荀绍斌们提起诉讼后的第7天,他们收到了天津海事法院的回复:需补充材料,不予立案。

这并不让赵京慰意外,他事前已经知道,这是个棘手的案子。“渤海漏油与养殖户损失”之间的因果关系认定,损害范围的核定、评估等,均需要他们付出巨大的工作量。

此前,农业部曾出台过《水域污染事故渔业损失计算方法规定》,计算方法的选择应根据事故水域的类型、水文状况、受污染面积的大小,以及受损害资源的种类而定。业内人士表示,

由于乐亭海域属于难以设点围捕的大面积、养殖水域,必须采取调查估算法,但这个调查过程比较长。

当然,对于赵京慰来说,有利的是,按照我国法律规定,在环境污染侵权案件中,适用“举证责任倒置”,即,如果康菲公司无法证明“养殖户损失与漏油污染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那么,法院可以推定康菲公司存在侵权责任。

不过,赵京慰也清楚地知道,康菲这样的大公司,拥有着财务、技术、信息上的巨大优势。而养殖户却“证据保全意识相对很弱、举证能力也很有限”,因此,“不排除康菲能举出证据,证明‘养殖户损失与漏油污染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

“诉讼展开后,康菲的态度前后反复,一会儿说要设立赔偿基金,一会儿又否认,这就说明,他们可能会有一些策略来否定因果关系。”赵京慰分析说。

事实上,赵京慰和这107个养殖户真正面对的强劲对手,不仅仅是康菲石油。要知道,虽然,康菲石油是蓬莱19-3油田的作业方,但它仅持有该油田49%的股权。蓬莱19-3油田的控股方,是持有51%股权的中海油。

这就不难理解,河北省乐亭县数百个养殖户中,只有107个参与了诉讼,他们“仅仅是遭遇损失的养殖户中很小的一部分”。

荀绍斌告诉本刊记者,仅他所在的姜各庄镇就有200多户养殖户,但超过一半人都没有参与索赔。“他们都在观望,因为我们养殖户都是私人的,小单位,他们不相信,我们能打赢康菲这样的跨国公司。”

赵京慰也坦言,最初,乐亭当地曾有200多名养殖户与他建立了委托关系,但最终有一部分人没有参加起诉。

而2011年11月至12月间,提起诉讼但未获立案的,并不仅仅是荀绍斌和赵京慰等人。

如前文所述,2011年11月18日,贾方义已代表烟台30余户渔民对康菲石油和中海油提起诉讼,要求赔偿损失2000多万元。但诉状递交至青岛海事法院后,直到去年11月30日、此案受理的最后期限,贾方义仍未获得青岛海事法院的任何回复。

另据本刊记者了解,乐亭县扇贝养殖协会会长杨基珍,也曾代表一些养殖户向天津海事法院提起诉讼,但最终被驳回。此后,该索赔案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而早在2011年8月中旬,国家海洋局就已将“向渤海溢油事故责任方提起海洋生态损害索赔诉讼”正式提上议事日程,并曾通过北海分局官方网站“公开选聘渤海溢油索赔案件法律服务机构”。

但之后,国家海洋局再未发布与此次诉讼有关的其它消息。

希望,有与无?

2011年12月30日,一个让赵京慰和贾方义意外的消息传来:当天,天津海事法院宣布受理了一起“29名养殖户诉康菲石油中国有限公司、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损害赔偿案”。

之后,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方面透露,这29名养殖户均来自河北省乐亭县。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法宣处处长李川称:“这29名养殖户提供的诉讼材料充足,符合立案条件,天津海事法院已正式立案受理。立案之后,将严格按照法律程序执行。”但案件的详情和索赔金额,并未对外公布。

“这是一次技术性立案!”1月5日,贾方义对本刊记者称。在他看来,天津海事法院的此次立案令人疑惑,不排除是法院为了缓解公众压力而立案,“这次养殖户索赔,一共就2个专业律师在弄,我是一个,赵京慰是一个。他们(29名养殖户)是什么人组织的,无从知晓”。同日,赵京慰也对本刊记者表示,虽然他代理乐亭107名养殖户的诉讼,但他此前也从未听说过这29名养殖户的诉讼团队。

贾方义的怀疑,有他自己的道理。事实上,早在2011年8月,贾方义就向海南省高院、青岛海事法院和天津海事法院提交公益诉状,要求康菲和中海油立即成立100亿元的赔偿基金,但之后就没了下文。“从去年8月9日起,我6次向法院、有关部门提起诉讼,但最后都石沉大海。”贾方义表示,索赔康菲最后能否取得成效,关键在于有关部门是否能够有所作为。但在他看来,此前的经历表明,希望非常渺茫。

“如果这29名养殖户的诉讼立案了,我代理的,赵京慰代理的,也应该立案,但都没有。并且,即使这桩诉讼立案,在审理过程中也可以驳回,或者一审也可以拖一两年,甚至更长时间。而且,如果是大规模立案,法院要调动大量人员,目前,我们还没有看到这种迹象。”贾方义说,“立案,只是整个程序的一小步,养殖户能否得到最后的赔偿仍难预料。”

他还表示,即便此次立案是真实的,29名养殖户最终也能够获得赔偿,但相比整个渤海漏油事件造成的巨大损失,这仍“只是沧海一粟”。

虽然前景黯淡,但贾方义目前并不打算放弃。

他对本刊记者表示,由于是公益诉讼,5个月来,所有的相关费用都由他自己贴的,每个月最基本的费用平均1 1000元,“所有加起来应该花了8万到10万元”。并且,这5个月,他将几乎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此案中,“所有工作被停止了”,他正在写的书也因此临时搁置。

“我现在是疲于奔命。”目前,除了处理与案件相关的法律事务,贾方义每天还要接受多家媒体的采访,“每天有四五家媒体采访询问,多的时候一天接20多个电话,车轮战一样。”

但贾方义称,这也是自己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在他看来,过去5个月,他的工作取得了两大成就,一是,有200家媒体和自己一起战斗,并最终使公益诉讼写进了民事诉讼法修改草案;二是,唤起了13亿公众对环境权的意识,“这是推进法律进步的一个契机”。

虽然同样对2011年12月30日天津海事法院的立案心存疑惑,但是,赵京慰却表现得相对乐观。2011年12月20日,在诉讼请求被天津海事法院的驳回后,赵京慰、荀绍斌等人重新准备了材料,并于12月29日再次向天津海事法院递交了修改后的起诉状。

2012年1月5日,赵京慰对本刊记者表示,目前,法院正在逐户进行原告身份核实工作。待核对工作完成后,法院将作出是否受理的决定。“从现有的材料看,进入司法程序应该没有问题。”赵京慰说。

同日,康菲石油回应称,“目前我们还没有收到法院的正式通知,也没有审阅相关的索赔申请”,“但是,我们明白,生活在渤海湾区域的人们非常担心漏油事故对他们的生活可能造成影响。为此,我们建立了渤海湾赔偿基金,以便向受到损害的索赔者提供诉讼之外更为简单的途径,提供公平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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