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是情怀，书是韵律，画是审美，人生是命运。命是客观，运是主观。诗书画人生和时代、祖国结合起来，才能焕发异彩华章。明年我就花甲一轮了。诗书画成了我的精神皈依，也是我生命的物化。好比饮食呼吸一样，成为生命的需要。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人，无所谓大器晚成，也无所谓少年得志。主要是抓住时间段和找到切入点。不然诗书画归诗书画，人生归人生。
中国是诗的国度，不读诗书不知礼。2500年前的《诗经》已有极高水平。“诗”这个词，也许是后人命名的。当时就是说话，说给周围的人听，强调重复几遍，叫“三弄”、“三叠”。我们现在这种讲演．我坐在你们中间，就是说话。古人在茶馆酒肆讲故事，文人记录整理，就叫神话、寓言、小说。我家住西陵峡口，童年常对江景默诵“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想象李白当年也许就站在我这个地方。到屈原故里，看他童年的读书洞，在桔子树下诵读《橘颂》。江山对读，拉近时空，仿佛就在昨天。哦，原来把看到的，想到的记下来就可以写成诗，就可以成诗人。这是我萌发写诗的“瞎”想。
中国文字先是“画”。把文字变为独立观赏的艺术，世上只有中国。我学书法多亏抄大字报，每次有整捆整捆的白纸。最大奖赏，把剩下的纸送给我，我把“最高指示”的标题正文分四体书法卖弄一番，内容管不了，“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我最早接触美术，是在我父亲怀里，看连环画听故事。听了以后就在地上墙上乱画。后来看了《山乡巨变》、《铁道游击队》，我明白了，把人做事画出来就是连环画。后来才知道，《山乡巨变》和《铁道游击队》是第一、二届全国连环画评奖最高奖。我想，花果山的野猴子不是说过，“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于是，我开始把身边的事编成连环画。为庆祝自己15岁大“寿”，自编自绘了一套150多幅的《小游击队员》。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几十年后，《美术》杂志在《新连环画三十五周年》的总结文章中，称我的《长江三部曲》是“继《山乡巨变》、《铁道游击队》之后的又一部佳作”，获得了第三届连环画评奖的最高奖。
连环画是我迈入艺术殿堂的第一级台阶。描绘艺术人生的同时，也谱写我的人生艺术。
“破峡门东去，永不回头”
要立志登珠峰，就不要管它是北坡、南坡。要奋斗，就会处处受阻。要想抱怨，事事可抱怨。这一切取决于人生态度，顺境逆境都能成才。人生重在生命过程，就像“山顶观海日，山腰听泉瀑”。一个人出生在什么家庭，什么年代，是命，是客观；选择人生布局，是运，是主观。人生就是命运互动，就是因果转换。
我出生的1947年，处在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刻。抗日战争逃难到宜昌的难民家庭，“画家梦想少年作”的我，却偏偏九岁丧父，丢下我们五个孤儿。同时“毒目危巢风兼火，白烟黑木无家雀”的内外交困之下，妹妹贫病而亡，房子又遭火灾，“纸糊篾扎安身窝，晚来蚯蚓钻被窝”的窝棚，又被狂风卷飞了，姊妹们在暴雨中惊惶无助。我们靠母亲每月20元支撑全家。我去做民工时，为家里活命，别人用1斤粮票打赌。当时北风刺骨，为一斤救命粮，我毅然跳进有冰渣的水渠……
小学刚毕业就没有条件再上学了。忽然没了老师同学，心理失重失衡，星期天，我一个人溜到原先的教室，抚摸曾经放书包的课桌，月夜，在学校操场上抚摸着双杠、溜溜板。有一次听班主任在办公楼阴影下说：“月亮圆了”。我吓得转身就跑，像是跑到别人家的小偷。
在校读课本，叫上学；校外看书，叫读书。打铃上课，叫学生；校外自学，叫辍学。
13岁就被扔到学校外面的孩子，那种委屈痛苦是外人难以想象的。我要读书，黄历书、看相算命的书都看，后来恰好用在连环画上了，臣，读了《圣经》，记住了博爱宽恕……
这一次60岁办画展，恰在北大图书馆，难道冥冥之中，命运真的让我画了一个圈?“对答学府干场考，重读江湖一部书”，是否让我这样通往北大考场?
“我怨赵公多刻薄，赵公怨我少香火”。我的香没烧给财神，而烧给了艺术之神。16岁水粉画、工笔画参加了湖北中南五省画展，省报发表，赏大洋三元，美了三个月!“心雄顶破天花板，志远何凭鹳雀楼。”
正当我发少年狂，“忽如红海从天泼，巨手一挥势倾国”。命和运，因果相生，一环套一环，好坏难分。因为我爱书法，抄大字报有次抄到我最感谢的是图书馆。像我这样的野孩子也可以随便进去看，进去借。图书馆里安静得令人心里发紧，人们轻手轻脚，图书馆管理员语音又轻，眼神光又是那么亲和，半个世纪难忘。我身瘦个子小，常钻到书桌子下面看书，一看一天。读了鲁讯，记住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读了《论语》，记住了“君子喻义，小人喻利”；读了老子，记住了“无为无不为”；读了高尔基，我记住了“社会大学”；读了莎士比亚，记住了“自学可以成文豪”；读了《红与黑》，记住了什么是人格分离；读了《史记》，记住了人臣谋事君谋半夜，抄了一大堆，第二天别人发现刘少奇三个字上面的红xx，渗透到另一个伟人的标语上，于是就成了反革命。批斗会后发配和另一个青年反革命挖地道。挖着挖着，又让我去帮忙画别的反革命。因我缺乏“反革命”生活体验。把收听敌台画成了“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李侠，而是要改成捂在被窝里听收音机。后来挖的反革命越多，要画成系列了。等我画完回来，那小才子不见了，听人说他给枪毙了，可能我错过时间把我给忘了。因为会书法，遭了祸；因为会画画，捡了一条命。自己的奋斗，早就把自己的命运作了安排。
22岁生日，自作多情写诗自贺：“一夜东风，醒了诗乡，翠了桔州。看西陵峡
口，千轮兢奏，东山岭上，万绿方抽。金鼓雷鸣，芳原风吻，是向人间问喜忧?秧歌放，谢阳春九九，阳雀歌喉。二十二载悠悠，独背纤，滩滩竹节稠。念多情自幼，破毫千管，画坛问鼎，面壁卅秋。百族英雄，万方锦绣，重彩浓图一卷收。望春水，破峡门东去，永不回头。”
1969年，我创作了油画《全心全意》，印成单幅画发行全国，并上了电影新闻简报。接着国画四条屏《七叶一支花》、《陈传香打豹》、连环画《红军村红小兵》、《贫协委员》、《金沙江》、《演戏前的战斗》……成群结队地扛个锄头，提着枪，举着红宝书开向四面八方……
“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最是良缘天作合，槐荫树下得娇娥。五尺凉板做新床，三十块钱办两桌。”
夫妻是两个半边球，合起来才能滚动。《易经》说：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和郑桂兰“两心相撞闪金星，四手相握绞缆索”。她认为：不能再跟着红小兵、贫协委员、抓特务的大队人马。要根据自己的生活积累，发挥所长，闯一条自己的新路。于是我们夫妻俩设计了十年的文化工程。小花小树，别人可以随意拔除，一旦成为
大树名本，别人再拔就费点劲。
郑桂兰为我量身设计了10集长篇连环画《长江三部曲》，由她改编200多万字小说之后，挑起一岁的婴儿，踏上十年马拉松的创作道路。从长江源头沱沱河到上海浦东入海口，30余次往返上下，游历两岸城乡采风写生。没有钱，我们坐五等仓，睡铁甲板。一次，桂兰用衣服包着儿子寒夜中坐在船尾铁甲板上，船在峡江中穿行，桂兰的脸被船的尾灯照得惨白惨白的，像一尊汉白玉雕塑。有时候为省钱，如半夜上下船，就干脆在候船室坐到天亮。
我是这样想的，一个有大志向，热爱祖国，关心社会的人要把逆境中的苦当乐写，不是缩在角落里念个人“苦难经”，而是把化为时代长河的“川江号子”，成为鼓舞人们奋斗的号角。“橹篙起落号声欢，绿水青山过白帆。前路迢迢云合月，能有几步顺风船?”“清江到此谁言尽，大海相邀作远行。”“游人坐爱南湖柳，何以宏观南海潮?”这是我经常的个人自勉。
川民看着我儿子慢慢长大，都成熟人了。我在铁匠铺写生，儿子被飞来铁屑将手烫伤，通宵哭喊。深山里儿子被猴咬伤，而我和桂兰在忙于画画、拍摄。儿子在石宝寨丢失，半夜找到，儿子蹲在码头哭，母子抱着哭。儿子丢过几次，东西也丢。有次在火车上改诗到下半夜4时多，就抱几百首诗的稿子睡着了，等醒来，背包被偷，我说：“运气好，诗稿没偷。”好像小偷做了好人好事一样。
我是立志要把《长江三部曲》画成历史的艺术，艺术的史料。立大志，人生当艺术做，立小志，人生当生意做，生命状态就不一样。立大志，蓄势进击，自造困顿。把相对的顺境，人为地变成了逆境。做这么大一个“32程”不是容易的事情，这是1980年，是等出版社和全社会认识统一后才画呢，还是马上施工?郑桂兰说：“只在机不可失，没有钱不可失。”
因为创作被停了工资，上有老下有小，困难可想而知。好在《长江三部曲》双双获得文化部、中国美协授予的文学、绘画最高奖；在瑞士获国际连环画节荣誉奖杯，载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
《长江三部曲》表现的是1924年到1949年的旧长江。接下来用9年的时间创作绢本长卷《万里长江风情图》是表现改革开放的新长江。1992年又开始新长征，从沱沱河画到入海口，落差6000多米。两岸的山水、民族、风情、动物、诗词于一卷。在美国展览，美国报纸称“国宝”。在欧美各国、香港、澳门等地巡展，被誉为“新时期清明上河图”。人，制造困顿，制造逆境，才能保持最好状态，最后达到大圆融，天人合一。
“京华北上会群雄”
1998年，桂兰一纸辞职报告，拖起小车，背起背包，就南下闯新世界去了。为光大事业，她要用经济来创造新的人生价值。我跟她一起“推开三峡出长江，艺海追寻华夏光”，来到“东南龙世界，浩荡跃其间”。当掘下第一桶金。也在广州市中心安下家。桂兰又说，“你是卖画换饭吃呢，还是在艺术史上留下一笔呢?”我说：“后者。”于是桂兰果断启程，来到政治文化中心北京，我们立志要做一个煌煌大国的艺术家，“京华北上会群雄”。“当年孔雀飞南粤，今日骅骝奔北京。”当今全民经商，无序竞争，我们深感宏扬优秀民族文化的重要。选择以体现中华精气神，礼义仁智信的关公为主题的创作，吐纳浩然之气。
在北京，历时三年创作了《三国演义》240幅国画，被出版界称为“读书界的一件幸事”；中央电视台也首次播映关公文化品牌广告。桂兰相继创办了燕山红文化公司、北京关公画堂、北京孔子画堂。和相关的文化产业公司；并在美国、法国、日本、港、澳、台等地举办关公和孔子文化万里行活动，满世界宣传华夏文化。
2000年我被中国美协聘为连环画艺委会委员．加入中国农工党任中央文委会委员，还任北京东方绘画研究会常务副会长。
2002年我在人民大会堂获中国质量万里行颁发“中国当代书画保真十大家”证书。
2004年我在全国政协礼堂荣获“当代中国收藏界画家十家排行榜”。
2005年“关公画堂”从两千多个画廊中脱颖而出，被文化部授予“中国十家诚信画廊”。
打破顺境，自造困顿，往返回复，最终实现个人价值和时代价值取向的一致。逐步达到冲和，圆融，中庸，祥和。
“魂入丹青水墨中”
诗书画是热血男儿的事业。歌颂光明，鞭挞邪恶，警醒愚昧，扶助弱势。没有爱就没有恨．没有恨和爱就没有文学艺术。比如我创作的《适彼乐土》就是有感于参加三峡移民的过程，为国家舍小家，画的是成百上千的山民们跪拜安息祖坟的群山。
1998年创作《决战长江》，有感于子弟兵舍命抗洪，题诗：“悬河惊，闷雷惊。六道洪峰撼楚荆，滔滔逼洞庭。晴忧心，雨忧心，狂舞惊蛇江暗明，安危子弟兵。”并且在澳门卖画捐款，救助灾民。
我还曾创作《延安岁月》，歌颂开国元老。
1984年创作反映日本侵华惨景《国耻不忘》，当时有人过分强调友好，淡化侵略，电影院是不是不放抗日电影?
对社会治安状况，我也深深隐忧。《夜半三呼救》是这样写的：“夜如锅底峡如铅。灯下黑，易藏奸。何来孤旅，遭劫魂飞天。呼救声声声渐远，数声哑，数声尖。沙沙脚步向谁边?泪烧干，心半悬。长街冷雨，只有叶飘旋。鬼怕钟馗人怕鬼，法网在，天未眠!”
对人间鬼魅泼去一盆狗血!
对善良百姓献上一碗心灵鸡汤。
我多次为公益慈善事业捐画捐款。出资修建山区致富公路，为三峡移民、敬老院、学校、希望工程捐款，与中央电视台一起为保护濒临灭绝动物捐款。
我知道，在有些场合艺术家和运动员一样，已不是代表你一个人了。在大事大非面前，要和党、国家保持一致，把诗书画艺术追求和祖国统一，民族团结结合起来。
2003年在台湾举办了“同兴汉室归一统，赤兔青龙大海东”为主题的关公画展，上千米的长街广告，发出请柬6万多张。政要、民众达十余万。台湾最大的日月潭文武庙，供奉孔子关公文武圣。主持约请我题写《民族宗师》，其意义超出书法艺术，是两岸的呼声，大海的合声。此横扁至今悬挂在庙堂之上。台湾世界和平协会会长高规格歌舞盛宴诚邀，请我题赋诗：一潭明月九州同轨，两殿圣贤四海归心。
香港回归时．应香港政府之邀为董建华特首厅画《朋友》。
今年(2006年——编者注)我在日本举办关公文化万里行画展。1月8目中日书画家笔会时，作诗画：“三十年前一月八，周公仙逝雪飞花，田中手植友谊树，安度严霜发嫩芽。”
1987年画《百马图》长卷，作为国礼赠送给朝鲜金目成主席。
近几年，多幅作品被中南海、毛主席纪念堂、人民大会堂、委员长办公室、国家图书馆、各地博物馆、纪念馆收藏。多幅书法题词被各处风景古迹名胜区刻石立碑。诗词载人《中国诗词楹联艺术家大词典》、《新词综》等各种大型词典，自传体七言古风《长忆歌》获“传世杯”中华经典诗词大赛一等奖。
同学们，我用一首诗结束这次人生讲话，“泰山嫌鲁小，琼岛恨天低。放眼三千界，星球点点稀。”
(责任编辑 颜 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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