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与美

一

死亡是给予哲学灵感的守护神和美神。这是一句具有震撼力的名言。当我惶恐于对美的追寻与探求时，这句话正好给了我一个答案。

二

有一句话说，绚烂之极，归于平静。死亡，或许就是这样的一种美。因为生之过于绚烂，奔走于牢笼藩篱之间，效命于声色犬马之中，生已疲惫；因为生之过于疼痛，辗转于喧嚣，挣扎于苦海，生已沉沦；因为生之过于沉湎，执着于信仰的追求，憧憬于幻象的显现，生已苍白。因此，屈原怀抱着坚硬可比我心的石块毅然沉入涛涛江底；项羽呼唤着苍天空怀满腹灼灼的死灰与世决绝；海子、三毛、老舍、川端康成、海明威，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选择了这种方式——死亡。生已无美，于是才选择用死亡来实现理想中的美，抑或用死亡来见证既往的美。时间是“忘却的救主”，而死亡，则是记忆的救主，尤其是对美的记忆。只有死亡，才能让世人铭记。它蕴含了生的真谛，让世人在温热的疼痛中渐次苏醒，也让世人真正懂得了生的可贵，从而在生的洪流中努力地珍惜，以免终老一生再来畏惧死亡，仰望遥不可及的美。

死亡带给世人的震憾或许缺乏了一种艺术感染力，因此常常不及悲剧故事里带有浪漫色彩的死亡。“梁祝”的向死而生已幻化为几个世纪的传奇。当那段动人的故事被年迈的老人娓娓道出时，我们仍会深深地感动着。死亡不是一场幻灭，而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羽化。它被寄托着的是千千万万的世俗中人对信仰、正义、爱情的伟大忠贞与不懈追求，以美为模本，以优雅的形式塑造的传奇故事，没有理由不焕发美的光华。中国人已经可以从梁祝联想到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种悲剧式的死亡也猛地唤醒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仇敌，使沉睡的人性美得以复苏。只可惜这样强有力的拯救终究是用死亡来实现的。这两个故事如此，《孔雀东南飞》亦如此。

三

死亡不一定都是悲剧，但或可说悲剧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死亡。鲁迅先生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剧是价值的流失，是爱情的沉沦，友情的覆灭，人格的丧失。死亡的痛是对既往的价值的一种缅怀，一种遗憾。悲剧的美在于它对善良与真知的呼唤，对悲剧的感动来源于未泯的人性与这种人性在巨大的刺激面前所产生的共鸣。凄美既华丽又刺目，善良的双眼会用泪水去抚慰黯淡的心灵，被泪水浸染的美像手心的痣，让人念念不忘，不念，亦不忘。

四

死亡会留下空缺，莫大的，细微的。一棵遒劲的枯木会令人联想起延绵千百年的峥嵘岁月。幼年在自己眼中消逝的亲人将成为一个填补的空白，一个苍白的人的空缺。正是因为生命的华章永不再续，我们才有了更大的自由去重塑美丽，甚至将这些美无限制地扩大，让美的气质漫漶在原有的空缺之上。美，是没有模具的，有一千种形式可以承载着美，释放美。

或许，正是死亡，使压抑的美得以释放，以一种残忍的、令人恐惧的形式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