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作文大全 >

《药地炮庄》成書考

发布时间: 2022-03-23 11:36:47 浏览:


打开文本图片集

[摘要]《药地炮庄》现存四和本子,皆属同一底本。比对四者,可知此書始刻于康熙甲辰年(1664年),印行于康熙丙午年(1666年)、丁来年(1667年)之问。据《炮庄》诸序及相关文献,可证此書始著于方以智闭关南京高座寺时期(1653-1655年),续作于庐墓舍山(1656-1658年),完稿于禅游江西时期(1659-1664年),前后持续十年之久,洵为方氏晚年思想之结晶。

[关键词]《药地炮庄》 方以智 觉浪道盛 《庄子提正》

[中图分类号]B248.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2)02-0020-07

《药地炮庄》是明末清初思想家方以智(1611—1671年)的晚年代表作。由于文字狱的缘故,更由于方以智被捕并死于押解途中,此書刊刻流通不久,就逐渐淡出了学人的视野。晚近一、二十年,随着方以智和庄学研究的深入,《炮庄》开始受到学者们的重视。除了“三教会通”论、庄子“托孤说”等核心思想外,此書之版本源流、写作缘起和成書经过也都成了讨论的话题。下面谨就成書经过,略述个人的看法,以供研究方氏学行和庄学史者参考。

《炮庄》现存的本子主要有四个,一是安徽博物馆藏“潭阳大集堂”本,一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所藏“潭阳天瑞堂”本,一是台湾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藏王木斋题记本,一是四川省图書馆藏本。四个本子虽印行时间有早有晚,序跋篇数或多或少,完整程度不一,但都属于同一个刻本。

从印行时间来讲,大集堂本应该最早。该本《目录》后面,第一篇文字是萧伯升的《刻炮庄缘起》。由此序可知,正是萧氏的捐资,才有了《炮庄》一書的刊刻。方以智第二个儿子方中通有诗《萧孟昉捐资为老父刻(药地炮庄)感赋》,讲的正是这件事:“苦心思救济,尽现漆园身。蛮触征皆罢,逍遥足绝尘。父書还赖友,古道可娱亲。三世交情重,应知贱子贫。”萧序末尾题曰:“康熙甲辰,春浮园行者萧伯升谨识”,这和《目录》后面的识语“康熙甲辰,庐陵高唐曾玉祥刊”,时间上刚好吻合。因此,可以基本断定,《炮庄》的正式刊刻是从康熙甲辰年(公元1664年)开始的,这一年方以智54岁。

除了萧伯升的《缘起》外,大集堂本的序作者依次还有陈丹衷、何三省、余飚、竺庵大成,全書末尾则有兴翱、慈炳等人的跋语以及张自烈的《阅炮庄与滕公剡语》。这些序跋中,仅陈丹衷、弘庸、大成、慈炳四篇有明确的写作时间。陈序标以“雍茂孟陬”,是为顺治十五年(公元1658年)。弘庸标以“辛丑”,是为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大成题日康熙丙午(公元1666年)。慈炳题日“阏逢执徐”,是为康熙甲辰年(公元1664年)。四篇的时间差了八年之久,这并不难理解。索序于人,并不需要等到完稿之时。从刻版到印刷,也会有个过程。假若大成之序是所有这些序跋中最晚的一篇,那么大集堂本的印行时间应该就在康熙丙午年(公元1666年)。这离始刻之时已经过去了两年左右。

与大集堂本相比,天瑞堂本的序文有所变动。一是萧伯升的《刻炮庄缘起》被删除,二是新增了文德翼、苗蕃和戒显三序。萧序被删,原因不详。若与萧伯升晚年入狱有关,那么此本的印行时间需推到康熙十七年前后(公元1678年)。新增三序,文德翼、戒显两篇无写作时间,苗蕃序则署日“丁未纯阳月闰之朔,楞华狂屈蕃具草”。“丁未纯阳”为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四月。苗蕃此序未能收入大集堂本,只能有两种情况:一是错过了大集堂本的印刷时间;二是方以智对此序的内容不太满意。后一种的可能性极小,若属前一种情况的话,那么大集堂一定在康熙六年的四月之前已经印出。另外两序,情况估计也差不多。还有一点需说明的是,天瑞堂本正文中缝出现20余处“甲申年崇安补”的字样。假若这些都是当时的增补,那么该本的印行时间就得推到康熙四十三年(公元1704年),这离方以智辞世已有33年之久。

中研院史语所藏本实际上是大集堂和天瑞堂两本的拼合,其根据就在王木斋的扉页题记:“余二十一岁时,闻先师杨朴庵先生屡称无可大师《药地炮庄》为说《庄》第一書,即有心求之。廿余年来,仅得卷首一本。至辛亥六月,乃见有持此書求售者,欣然购之,如获异珍。首卷复缺四序一题咏。考前购残本,有此六叶,遂以补入,此書得成完本。”记中所称杨朴庵即杨摛藻,乃晚清佛学大家杨文会的父亲。他推崇《炮庄》,也许和佛学信仰有关。王木斋受老师影响,留心《炮庄》已久。辛亥年所购者可以肯定是大集堂本,所谓“复缺四序一题咏”,实际上并非全属残缺。苗蕃的题咏,文德翼、戒显的两序,本来就没有收入大集堂本中。他的补本,当然只能属于天瑞堂本。两本相加,王木斋为我们保留了《炮庄》的全部序跋,这是该本的最大优点。

四川博物馆藏本仅有正文九卷,民国美学林本即据此排印。由于缺少序跋总论部分,它究竟属于大集堂本,还是天瑞堂本,很难辨识,对成書过程的考辨帮助也不大。

相对于《炮庄》完稿和刻印时间来说,方以智何时开始写作此書,却是个比较麻烦的问题。由于史料中存在一些看似矛盾之处,研究者因此得出了两种相反的结论。一种观点认为,方氏作《炮庄》,源于他的老师道盛禅师的托付,因此该書的动手时间不能早于顺治十年(公元1653年)的春天。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方以智从梧州北返、停经庐山时,就已经有了《炮庄》的稿子,他动手写作的时间,甚至比顺治九年冬天还要早。

持前说者,根据主要在陈丹衷的一段话:

杖人癸巳又全标《庄子》,以付竹关。奄忽十年,无可大师乃成《炮庄》。

“杖人”全称为“浪杖人”,道盛禅师之别号。“癸巳”即顺治十年(公元1653年)。“竹关”原指南京高座寺看竹轩,此处代指方以智,因其圆戒后曾闭关于此。下推十年,为康熙癸卯年(公元1663年),《炮庄》完稿。甲辰年(公元1664年),即有萧伯升捐资刻版事。

陈丹衷,字曼昭,号涉江,江宁人。崇祯癸未进士,长期追随道盛,法名大中。由《炮庄》正文九卷卷首皆题日“天界觉杖人评、极丸学人弘智集、二三一斋老人正、涉江子陈丹衷订”可知,他曾经亲自参与过《炮庄》的编订工作。有此特殊身份,他的说法的真实性当然用不着怀疑。

方以智自己的文字,似乎也支持这种说法。

《炮庄小引》这样写道:

子嵩开卷一尺便放,何乃喑醷三十年而复沾沾此耶?忽遇破蓝茎草,托孤竹关,杞包栎菌,一枝横出,曝然放杖,烧其鼎而炮之。重翻《三一斋稿》,会通《易余》,其为药症也犁然矣。

“子嵩开卷便放”,典出《世说新语?文学》:“庾子嵩读《庄子》,开卷一尺许便放去,曰:了不异人意。”“喑醷”出《庄子?知北游》:“自本观之,生者,喑醷物也。”“破蓝茎草”指道盛的《破蓝茎草颂》。《三一斋稿》是方以智外祖吴应宾的遗稿,《易余》是方以智自己解《易》之書。整段话合起来,大意是说,庾子嵩读《庄》开卷便放,自己读《庄》30年,为什么还要沾沾于此?是因为遇到了恩师道盛禅师,后者把解《庄》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于是支鼎烹炮,以《庄子》为药,以《三一斋稿》、《易余》及历代注疏为辅,就有了《炮庄》这本書。需要指出的是,方以智这段话中的“忽遇破蓝茎草,托孤竹

关”,不能理解为《破蓝茎草颂》中就有“托孤竹关”之事。《破蓝茎草颂》的确是道盛专为方以智所作,可文中全都是对后者担荷大法的勉励和期待,根本没有提到过解《庄》之事。方以智这里只是借用“破蓝茎草”代指老师而已,并不意味着“托孤竹关”一定要与该颂的写作同步进行。

在道盛师徒那里,“托孤”是一个双关语,既可指庄子以孔门之孤主动托身于老聃门下,又可指他们自己的学术薪火相承。对道盛来说,庄子已经是“孤”,再把这个解《庄》的任务交给方以智来完成,那就是另外一种托“孤”。方氏的旧友门人对此显然印象深刻,几位序作者不约而同地提到这件事,就是明证,

《炮庄》制药,列诸症变,使人参省而自适其当焉。梦笔、药地,立寓双冥,其寂感何如耶?(何三省)

杖人评《庄》,正欲别路醒之。药地炮《庄》,合古今之评,以显杖人之正,妙在听天下人,各各平心,自吞吐之。

(弘庸)

浪杖人灯热一書,十方始知是火,师即传以为炮岐黄,不在父子间乎?

(文德翼)

自天界老人发托孤之论,药地又举而炮之,而庄生乃为尧舜周孔之嫡子矣。(余飏)

杖人《庄子提正》,久布寓内。……在天界时,又取《庄子》全评之,以付竹关。公宫之托,厥在斯欤!(大别)

这么多人都强调两人的承继关系,说明道盛的托付对于《炮庄》的编纂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没有他的《庄子提正》和“全标《庄子》”,恐怕就不会有我们今天所见到的《药地炮庄》。从这个意义上,说《药地炮庄》始著于竹关,并没有什么不妥。

持第二种观点者,也有自己的理由。最主要的一条,是方以智弟子传笑的一段识语:

此愚者大师五老峰头笔也。佛以一语穷诸外道,曾知佛现外道身,以激扬而晓后世乎?苟不达此,不须读《庄》,又何能读《炮庄》?大医王详症用药,横身剑刃,申此两嘘,苦心矣,岂问人知?壬辰孟秋,玉川学人传笑识。

这条识语系于《炮庄?总论下》篇《惠子与庄子書》的末尾。其中,“愚者”是方以智最喜欢用的别号。五老峰,即庐山主峰。方以智登庐山不止一次,但传笑的题识中却讲得清清楚楚:写作此文的时间是“壬辰孟秋”。壬辰年即顺治九年(公元1652年)、南明永历六年。这一年年中,方以智随施闰章一道从梧州北返,中途借住庐山数月,直到年底他才回到老家桐城。由于不愿受地方官出仕的胁迫,方以智在第二年的春天再一次离家,前往南京天界寺,正式接受大法之戒。如果按照传笑所说,“苟不达此,不须读《庄》,又何能读《炮庄》”,那么方以智在五老峰时应该就有了《炮庄》的稿子。此时当然还不存在什么“托孤竹关”的问题。

持此说者早已注意到了方以智《冬灰录》中的一段话。该書第二册载有《天界老和上影前上供拈香,焚(炮庄)稿》条,其言曰:

十年药地,支鼎重炮,吞吐古今,百杂粉碎。藐姑犹是别峰,龙珠聊以佐锻。今日喷雪轩中,举来供养,将谓撤翻篱笆,随场漫衍耶?

既然可以焚烧《炮庄》之稿,说明此書已经有了全部或者部分的刻本。既然要上供于道盛影前,说明该書一定与道盛有关。这些都不成问题。有问题的是,方以智为什么说“支鼎重炮”?这不正好证明他早先已经“炮”过了吗?

这的确是个问题。与此相关,还有一点同样值得思考:道盛身边好《庄》、注《庄》者并不少,他何以偏偏“托孤”于方以智呢?大别《发凡》曾经提到:“薛更生、陈曼昭时集诸解,石溪约为《庄会》,兹乃广收古今而炮之。”石溪法名髡残,受衣钵于道盛。陈曼昭即陈丹衷。薛更生,名正平,钱谦益《有学集》卷三十一载其墓志,称“少为儒,长为侠,老归释氏”。《天界觉浪盛禅师语录》卷十有诗题曰:“薛更生居士颂予《庄子?天下》篇,喜而和之”,可知更生亦是好《庄》者。三人既然都有与《庄子》相关的著作,道盛岂有不知之理?他不“托孤”于此三人,却选择了刚刚到来的方以智,这岂不是有违常情吗?当然,如果方以智此前已有与《庄子》相关的著作、并深得道盛欣赏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查方以智入关前的作品,能够与“炮庄”扯上关系的,只有在五老峰所拟的两篇《向子与郭子書》、《惠子与庄子書》。《浮山文集前编》卷九“岭外稿下”收有《書(庄子)后》一文,让我们知道方以智虽在颠沛流离之中,仍常读《庄子》。但也仅此而已,寥寥三百字并不足以说明任何问题。作为“癸巳人关笔”的《象环寤记》,讨论的话题及所用术语如“蒙媪”、“象环”等,的确与《庄子》相关,文中也曾借外祖之口谈到自己小时就很喜欢《庄子》:“汝卯时,汝祖督汝小学,汝曰:‘旷达行吾曲谨。’吾呼汝头陀,汝曰:‘逍遥是事乐园。’全以庄子为护身符,吾无如汝何。”但《象环寤记》毕竟是“入关”之笔,性质上也不属于“炮庄”之作。除非方以智还有什么解《庄》之作彻底失传、全无踪影,否则他呈给道盛的只能是五老峰二書。

其实,笔者以为,有此二書,已经足矣。在《向子与郭子書》中,方以智说:“庄子者,殆《易》之风而《中庸》之魂乎!”在《惠子与庄子書》中,他进一步发挥道:“义精仁熟,而后可读《庄子》。蒸涪《六经》,而后可读《庄子》。则《庄子》庶几乎饱食后之茗荈耳。”㈣这和道盛在《庄子提正》中的说法如出一辙:“夫论大易之精微、天人之妙密、性命之中和、位育之自然,孰更有过于庄生者乎?”“庄生所著,虽为六经之外,别行一書,而实必须辅六经,始能行其神化之旨也。使天下无六经,则庄子不作此書,而将为六经矣。”住在五老峰巅的方以智,有否读过道盛“久布海内”的《庄子提正》,我们不得而知。假若没有读过,竟能得出如此一致的结论,说明两人对《庄子》本有相似的判断。假若曾经读过,那也没有问题,毕竟和道盛身边的那帮弟子、朋友不同,方以智的这些看法是仅凭阅读和思考而得到的。可以想象,当两人有机会面谈时,心灵的感通恐怕早已超出言说之外。道盛因此而“托孤”于方以智,应该是件顺理成章的事儿。

剩下的问题就是,《向子与郭子書》、《惠子与庄子書》是否可以如传笑那样称作《炮庄》?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方以智投奔道盛前,当然早就开始了《炮庄》的写作。个人觉得,此问题的要害其实源于我们对“炮庄”二字的理解。“炮庄”可以指一部著作,也可以指一种活动或工作。如果像前面那样,一律把传笑所说的“炮庄”解读为“《炮庄》”,那就必须承认《药地炮庄》并非始作于竹关。如果把传笑所说的“炮庄”解读为“炮《庄》”,解读为对《庄子》一書的炮制,那么一切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向子与郭子書》、《惠子与庄子書》当然都是对《庄子》的“炮制”。既然此二書本来就是所谓的“炮制”,那么称竹关时期开始的解《庄》为“支鼎重炮”,也就没有任何不妥。

总之,方以智在投奔道盛之前,已经有过解《庄》的尝试。由于这种解读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注释,方以智和他的弟子们统称之为“炮”。这种说法深得道盛之欣赏,后者遂把自己对《庄子》的评、提转交给方以智,南他来完成对《庄子》全書的“炮制”,这大概就是方以智编纂《药地炮庄》一書的缘由。

至于说方以智在五老峰巅,是否有过炮制《庄子》全書的计划,从现有的文献中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我们所知道的只是,自从接受了道盛的托付之后,方以智花费了大量精力去编纂《炮庄》。

下面的记载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这一过程:

(1)老父在鹿湖环中堂十年,《周易时论》凡三成矣。甲午之冬,寄示竹关。穷子展而读之,

公因反因,真发千古所未发。万物各不相知,各互为用,大人成位乎中,而时出之,统天乘御,从类各正,而物论本齐矣。复予蓍筒而铭之,曰:“蓍卦之德,退藏于密。即方是圆,两行贞一。”不肖子以智时阅此论,谨识之以终卷。

此条编在《炮庄》卷一的末尾、《齐物论》“庄周梦蝶”段的后面。“甲午”年为顺治十一年(公元1654年),方以智闭关高座寺看竹轩的第二年。整段话讲的是父亲方孔熠寄示《时论》一事,但无意间却透露了《炮庄》的进度。经过一年左右的工作,他刚刚完成了全書的第一卷。

(2)藏一曰:世道交丧矣。拘方约结,终缚生死。荒冒废学,差别茫茫。……大师庐墓合明,幸得朝夕,剥烂复反,乃叹日:大道易简,私黠乱其神明。备物无我,善刀无敌。学问饮食,享其性天。消息时行,何用跃冶乎?因合录之,时自省览云尔。自有仁智夙愿者,总持幸甚。圉噩岁涂,黄林学者左锐识。

这段话摘自《炮庄?总论中》篇的末节。该篇分为两个相对独立的部分,开头是三位高僧的庄评,篇幅较少。后面的内容有一个标题叫《黄林合录》,编录者自称“黄林学者左锐”。据《青原志略》、《周易时论合编》诸書,左锐,字藏一,桐城人,与方以智的关系,当介乎师友之间。左锐此文的编录有时问(“圉噩岁涂”,指的是丁酉年十二月,该年为顺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有地点(“庐墓合明”),假若它原本就属于《炮庄》的一部分的话,那么可以肯定,方以智在守丧三年中仍在延续竹关时期的工作。假若它是后来才编入到《炮庄?总论中》的,也没有问题。因为此文中有大量的关乎庄子的内容,譬如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敢问《易》与庄、禅分合,可得闻乎?”其他如“虚舟子曰:柱、漆无所不包,而意偏重于忘世”、“吴亚侯曰:仙定,出世之死法也。庄禅,出世之圆机也”、“沈长卿曰:庄子散人,则语不犯正位”、“休翁曰:读《六经》后,彻《庄》透宗,再读《六经》,即非向之《六经》矣。妙在怒笑之余,别路旁通,乃享中和之味”等等,可谓举不胜举。这些都说明,方以智庐墓期间,除了与子侄一道重编父作《周易时论》外,也一定没有放下恩师交给他的“炮庄”任务。

(3)吸尽西江水,东流不到家。阶前如见佛,座上便拈花。颜色成枯木,愁心结乱麻。趋庭无别语,开示总《南华》。

此诗乃方以智第二子中通所作,诗题日“庚子同四弟省亲寿昌”。诗末有小注,“时老父着《药地炮庄》”。这是迄今为止最明确的著述记录。庚子为顺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距离庐墓结束已有两年。此时的方以智主要行脚于江西南城一带。他之所以“开示总《南华》”,可能与恩师的去世有关。上年秋天,道盛禅师圆寂于南京。加快《炮庄》的进度,也算是给恩师付嘱的一个交待。

(4)药地愚者唾此糠枇,一怒一笑,且三十年。五十衍《易》而占之曰:用九,见群龙无首。

今日登黄龙背,饮南谷茶,诵《逍遥》一过。四围苍翠欲滴,白云西来,平浮竹槛,万峰在下,出没有无。忽忆张浊民拈郑亿翁句曰:天下皆秋雨,山中自夕阳。

这两段话分别见于《逍遥游总炮》和它的眉批。“五十衍《易》”用孔子学《易》之典,说明方以智此时已过50。方氏生于明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下推50年,刚好就是上条中通所说的“庚子”年。这说明《总论下》篇的七篇《总炮》,当作于方以智50岁之后。这一点也得到了眉批的验证。所谓“南谷”,指的是江西新城南谷寺。据乾隆朝《建昌府志》载,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方以智正是该寺的住持。因此登山饮茶、吟诵《逍遥》,一切都顺理成章。苍翠欲滴、万峰出没,看上去又是多么的惬意!不过,“忽忆”二字早把人拉回到了现实当中。张浊民即张鹿征,崇祯朝官锦衣卫千户。煤山变后,殡于西华门,百官无至,唯鹿征缭服哭临,守梓宫不去。后为道士,终身素衣冠,自言先帝仇未报,服不可除。郑亿翁即郑所南,宋亡后终身不娶,时时向南恸哭,所著《心史》,字字血泪。面对良辰美景,适意逍遥之际,涌上心头的却是亡国遗恨、面目全非,此时方以智的复杂心情,又岂是借《庄子》放浪形骸者所能知?

(5)往年惠到《时论》,恨生未从尊公伯父游。象数几微,蒙惑罔测。今即未谓遽窥什一,要如神珠置浊水中,不渐次湛清不得也。闳论秘义,括举两间,大至此乎!广至此乎!糠秕之引,恐非末学敢任,幸择人畀之。再承贶《寂历图》及《炮庄》大刻,实变化《时论》而出之者。翁兄力大解捷,如香象蹴蹋,岂蹇驴所及?又如冥室中炽然慧炬,何幽弗照,岂萤火比朗?宜弟方之蔑如也。而六十年来,如醉如梦已矣,悔何益矣。黄海幽胜,未尽余喘,尚浮沉其问,翁兄其无忘东来为我稍施针砭乎?

公既赏《庄》而读《易》,何不以《炮庄》激扬、以易几征格之乎?特奉一部,并致商贤。还当久住青原,获真益也。

这两段话皆摘自《青原志略》卷八。第一段出自沈寿民《寄青原药地大师書》,第二段出自传笑《与刘雪林》。沈寿民也是安徽人,方以智老友,施闰章之师。传笑的情况,已见上文。两人皆提到《炮庄》大刻,说明此書早已印刷流通。从沈氏書的标题及传笑書中的“还当久住青原”,可知此时的方以智已是青原山净居寺的住持。方以智正式入主青原,始于康熙三年(1664年)年底,萧伯升也于同年捐资刊刻《炮庄》。在此后的数年间,方以智的师友和弟子们常常在書信或交谈中提及此書。最有趣的是,作为易堂九子之一的彭士望,竟然还于梦中作过“炮庄诗”:“曾从天际别,动辄八千秋。自古谁青眼,于今已白头。赋诗全是怨,读史近能羞。要与鲲鱼说,南溟尚可游。”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炮庄》一書曾给时人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总之,作为十年心血的结晶,《药地炮庄》得以定稿流通,既是对道盛禅师付嘱的完成,更是方以智对自己晚年思想的一个总结。方氏常常要求弟子们细读此書,原因恐怕就在于此。

责任编辑:罗苹

相关热词搜索: 成書考

版权所有:无忧范文网 2010-2024 未经授权禁止复制或建立镜像[无忧范文网]所有资源完全免费共享

Powered by 无忧范文网 © All Rights Reserved.。冀ICP备1902285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