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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世界历史

发布时间: 2022-08-26 11:50:03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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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全球史观是近年来中国史学界讨论的热点学术领域。这种新型史学撰述视角的出现,是20世纪中期之后世界格局转变和全球一体化急剧加速的结果。但是,促成这种史学观念形成和发展的动力并非仅止于此,从相互联系的观点撰写世界史,或从整体上探索人类文明的演进规律和发展动力,在人类漫长的史学实践中时有所现,它们构成了人类当今重新审视世界或人类不可或缺的智识资源。

[关键词]全球史 世界历史 平等文化观

[中图分类号]K0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1)04—0102—08

1955年,英国历史学家巴勒克拉夫在《处于变动世界中的历史学》中首提“全球史观”的概念,1963年美国学者麦克尼尔的《西方世界的兴起》面世,标志着全球史作为一个学术领域正式兴起。但直到30多年后,随着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中文版的出现,这个新的史学撰述路径才逐渐进入国人的视野,而中国史学界对它予以较为集中的关注,并欲将之引入中国的史学领地,还要等待近10年的时间。2005年初,《史学理论研究》和《学术研究》一北一南几乎同时编发了关于全球史观的笔谈,全球史教学国际研讨会同年10月在首都师范大学召开,专门的研究机构和连续性出版物也在这段时间先后出现,全球史观自此成为中国世界史学界讨论的热点学术领域。

按照目前国内诸多学者的阐释,全球史观的核心观念是:超越以民族国家为单元的思维模式,从宏观的视角,整体地考察世界各个社会或文明之间联系互动的过程。其背后浸透着浓厚的世界文化平等主义思想,即认为这种史观有利于在史学方面摆脱“西欧中心论”模式,在文化方面颠覆源自西方的现代性话语霸权。这种史学观念自20世纪中期之后的出现,其最直接的现实动因,无疑是战后世界格局的革命性变动:伴随着西方殖民帝国的瓦解,曾经压抑在帝国体系下的世界突然以独立的面貌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而它自90年代之后呈日益盛行之势的根本助推力量,同样是因为世界格局的新的演化,也就是全球一体化的加速。但是,促成这种史学观念形成和发展的动力并非仅止于此,自古至今人类漫长的史学撰述和思考累积下来的成果,以及平等主义思想在近代世界的稳固进步和深入人心——从关注一国一民之平等扩展到对整个人类共同体平等的认同,都为西方学者思考当今世界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文化底蕴,构成了当代全球史视野兴起的不可或缺的智识资源。本文试图对此作一简单的梳理和分析。以就教于同行方家。

以世界的宏阔目光观察人类文明的发展,在西方史学史上具有悠久的传统。我们大体上可以将人类智识活动留下的这笔丰厚遗产划分为两种类型加以缕述:一是有关历史观念的著述,既包括诸多探讨人类历史总体发展进程和动力的著作,也包括阐释历史学观念的著作;二是具有“世界”目光的史学著述,尽管不同历史时期这种世界目光所及的广度和深度不同。

生活在自然和社会当中的人类,为了把握自身的命运,或为了获取生存的确定感,几乎本能地要求认识他们所生活的环境。因此,勾勒描摹人类世界发展的路向及其动因在人类文明史上绵延不绝,贯穿古今。早在人类文明的童年时期,生活在近东的犹太民族即已表现出卓越的历史感,这种历史感源自该民族艰难而独特的生存经历——倍受压迫的以色列人在摩西的领导下离开埃及。在求生的艰难处境中.他们创造了人类文明中影响深远的文化成果,也就是后来的《旧约圣经》。这部典籍“主要是一部历史著作,在三十九部中有十七部是很明显的历史;五位大先知和十二位小先知的著作,大部分也是历史”。其中在开篇的《创世记》里,犹太人借着全知全能的神灵,对世界的形成,以及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男人、女人、婚姻、家庭、罪恶、城市、贸易、农业、音乐、敬拜、语言和世界各民族的由来,给出了一套自己的解释。可以说,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尝试构建文明发展通史的记录。尽管《旧约圣经》所叙述的大多数是神事而非人事——推动历史的是神的力量,但事实上其中浸透着犹太人看待文明的一种独特目光,他们把过去(事件)一当前(事件)一未来(事件)整合到了一起,形成一条源源相接纵向发展的链条,并认为它们朝着一种特定的终极目标前进,这深刻地体现了犹太人对人类文明发展方式的认知逻辑,与西方古典世界把历史时间的展开视为一系列的循环往复迥然不同。

罗马帝国末期兴起的基督教传承了犹太人创造的典籍和宏观的世界发展观,并适当地加以改进以适合自身的需要。例如,圣徒保罗就将历史分为以亚当、摩西和基督3人为代表的3个时期,其终极的发展目标是“上帝使所有人属于同一个种族,居住在整个地球表面上”。基督教的这种改造,“为中世纪的那些世界通史准备好约束它们的框框”。基督教早期神学、哲学和政治思想的集大成者圣奥古斯丁所著的《上帝之城》,典型地反映了中世纪教会史学的世界史理论。在该书的后12卷中,奥古斯丁系统地阐述了地上之城和上帝之城的起源、发展和最终归宿。他认为,人类历史的进程就是代表至善和永久和平的上帝之城与代表贪欲和争斗的地上之城之间持续不断的斗争。当新天新地来临之时,两城的对立终结,善人就此得永生,而恶人就此得永刑。这样,奥古斯丁对人类历史发展历程给出了一个线性的诠释,当中隐含着人类历史向至善发展的进步主义观念,上帝则是历史发展背后的绝对动力。显然.世界通史在这里成为教会为上帝服务的工具。

与西方世界密不可分的伊斯兰世界也有着自己独特的世界史观。伊本·卡尔顿(Ibn Khaldun,1332-1406年)是14世纪伊斯兰最杰出的学者,“使他出名的是他那部伟大著作《世界史》”。该书的第一部分是绪论,阐述发现历史真相的方法论;接着他分别论述了文化对人类的影响,记述了阿拉伯人和其他民族从远古到他自己时代的历史,以及柏柏尔诸部落在北非建立的王国的历史。他是“第一位阐明人类生活中一切社会现象都应当是历史写作的对象这个主张的人”,他对阿拉伯人和北非历史的撰述至今仍然是史学家们了解这段历史不可或缺的材料。英国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对卡尔顿的史学贡献不吝赞美之辞:“作为史学理论家,直到300多年后维柯出现之前,任何时代或任何国家都没有堪与之比肩者。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奥古斯丁都不能与他等量齐观……”。

卡尔顿的史学观导致他发展出一种新的科学,他称之为“文化学”。按照他的定义,“这种科学……有其自己的主题,即人类社会;也有其自己的问题,即在社会类型方面彼此相继的社会转换。”据此,他阐发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国家和社会兴衰动力的规律。他认为,“社会内聚力”(social cohesion)是将一个落后的民族群体带上权力中心舞台的核心因素,但也将是它衰落的原因所在,王朝或帝国势必会被一个具有更强内聚力的后起民族所征服。他的这种周期循环的文明兴衰理论,一再为后世学人所引用,被赞誉为“近代西方资产阶级历史哲学的先声”。

递及近代早期,随着西方对外部世界了解的逐步增多,以及内部人文精神的成长和理性主义的萌发.学者对历史和历史学的认识开始摆脱神学的束缚而开阔起来。拉·波普利尼埃尔(Hei Lancelot

Voisin de la Popeliniere.1541-1608年)是法国首位尝试将超越一国范围的当代史扩展到哲学讨论层面的学者。他所著的法国史,包含了1550-1577年间法国和欧洲邻近地区的历史,并且在该书的前言里表达了求真求实的史学思想。在1599年出版的《史学史》里,他批判了让·博丹等人的史学方法,进一步阐释了自己的史学观念。他认为,研究史学“惟一而纯粹的愿望就是弄清楚历史的真相和情况,直到此时我还不知道我们前辈所发现的任何其他目的”。更重要的是,受文艺复兴崇尚古典文化之风影响的波普利尼埃尔,按照文化形式考察世界的变迁。在他看来,自然产生的歌曲、舞蹈和符号是世界历史发展早期阶段的特征;然后进入凭激情创造的诗歌阶段;随着人类理性思维能力的提高,历史进入了散文写作阶段。波普利尼埃尔计划要创造一种“整体的历史”,即世界通史。然而,他既没有付诸努力也没有金钱去完成这个计划,但他做出了写作史学史的第一次尝试,体现了史学家的高度职责意识,并提出了具有前瞻性的世界历史编纂思想。

值得一提的是,在波普利尼埃尔之前,法国的人文主义者已经就人类文明史的发展规律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在《世界万物的兴衰与变化》一书中,路易·勒鲁瓦(Louis Le Roy,约1510-1577年)论述了世界文化循环兴衰的基本机理。他通过分析他所知道的各个文明内部诸要素的兴衰变化,认为世界历史经历了埃及、亚述、米底、波斯、希腊、罗马到欧洲的演进过程。在这里,他将世界历史扩展到他目所能及的范围,并将之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把它们的历史演变历程皆纳入他所归纳的兴衰变化规律之中。此外,比勒鲁瓦出身稍晚的让·博丹(Jean Bodin,1530-1596年)试图通过历史弄清世界的普遍法则。在1566年出版的《易于理解历史的方法》中,他通盘考察了人类历史演化的轨迹,认定今天的人类文明社会,是从原始野蛮的状态中一步步地发展而来的。

通过上述的简单梳理,我们可以看出,从总体上诠释人类文明的来龙去脉,或探讨它的兴衰更替之道,在人类的智识创造中有着漫长的历史。并且,人类对文明演进的认识,随着时间的流动和文明环境的改变,在发生着不断的变化。在沙漠中苦苦追求生存的犹太人,将人类历史的一切归于上帝,是蒙昧状态下求取心理慰藉和生存希望的手段。中世纪神学将历史的终极目的归于上帝,则是在信仰推动下的有意识的说教,将史学变成普及上帝信仰的工具。到中世纪晚期,随着人文主义的兴起和西方世俗化进程的缓慢启动,尽管以上帝为中心的世界观依然强固,但从16世纪人文主义学者的观察目光中,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曾经上帝独享的荣耀,正在缓慢地转移向人本身,人类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历史视为主体,并试图透视它、理解它。

真正具有世界历史眼光并从人类本身观察历史的著述,直到启蒙运动时期才大量涌现。究其原因.如吴于廑先生所分析的:“这是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西欧的发生和迅速发展以及由此出现的经济、政治和思想文化上一系列历史性的重大转折相联系的。15、16世纪以后海上交通的空前发展,东西方之间和各大陆之间闭塞状态的打破,大大丰富了人们的地理知识,使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大为开阔。对中世纪教会和神学思想的批判以及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又逐步把人们从宗教思想约束中解放出来。这些都为西方近代资产阶级历史学家克服前人的某些局限,把世界历史著述推向一个新的阶段创造了条件。”

在笔者看来,其中尤为重要的是17世纪左右自然科学的发展,戏剧性地改变了西方人对自然和地球在宇宙中位置的观念,打破了神学宇宙观对人们观念的束缚。科学的发展不仅丰富了西方人精密的思维推理能力,而且加速了中世纪晚期以来西方缓慢的思想变革,怀疑精神和理性主义快速成长。历史哲学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大行其道,汤普森对此有着精道的描述:

科学已经把神学和教条那些狭隘的围墙推倒,而且在人类过去的历史领域开辟了奇异的新天

地。人们的头脑往日从中吸取营养的传统历史已经满足不了哲学家的需要,他们提出一些新问题:

人类的历史究竟有多少年了?人类社会是从野蛮状态发展起来的吗?过去曾否有过一个黄金时代?

原始社会究竟是什么样子?……人类全部活动的意义、人生在世的目的究竟何在?

意大利学者维柯在1725年出版的《关于各民族共同性的新科学原则》可以说是西方近代思辨的历史哲学兴起的先行者。在这部著作中,维柯意欲将创立一门“新科学”——历史科学。他要撰写一部“理想的人类永恒历史”,探求“一切民族从兴起、发展到鼎盛一直到衰亡”的历史。因为现实世界确实是人类创造的,那么人类就应该认识它。在维柯的勾勒中,包括异教徒在内的人类的天性到处都是相同的,所以诸民族都会按照神祗、英雄和人3个首尾相接的时代向前发展,人类社会就是按照这样3个阶段呈周期性的循环运动,每个阶段背后的动力都是“天意”。在这里,维柯不仅创制出一种人类历史演进的共同规律,而且将这种发展过程之根源解释为人的天性,因此有学者指出.维柯实际上提出了一个非常近代的概念,即集体心理才是不断变动的文明的创造者。从他这样的解释中,我们不仅联想到今天全球史的整体观,还能看到20世纪年鉴学派集体心理史研究的实践。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尽管维柯依然信仰上帝,把神看作是历史方向的终极动力,弃绝当时流行的笛卡儿理性主义知识论,发展出类似于波普利尼埃尔等人的人类文明各阶段循环论,但他把创造历史和认识历史的主角都归于人类,“世界确实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历史(包括对历史的解释)的中心是人本身,而非上帝,中世纪的神性原则悄悄地为近代的人性原则所取代。

维柯历史哲学的继承者是18世纪末的浪漫主义学者赫尔德。在他的巨著《人类历史哲学思想》中,他描述了天文、地理、动植物生活、各人种的具体特征以及环境和气候对历史的影响,赫尔德认为历史就是这些外部力量和内部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他说:“在我们业已考察的所有重大历史事件中的主要规律是什么?按我的看法,这就是,在我们地球的每个地方,能发生之事都该是,部分与具体地方和该地需要相符合,部分是受环境和时机所决定,部分与各民族内在的或正在形成的特性相一致。”在他看来,一旦人类能动的力量在特定的时空里释放出来,人类历史的转变就会发生。他把这个转变的过程划分为3个阶段,即诗歌时代、散文时代和哲学时代,每个时代都在曲折中向前发展。并且,赫尔德认为,地球上每种文化都是当地特定条件的产物,因此并无高低之分。他宣称:“地球上的任何一个民族也不是精选的民族;欧洲文化是最不可能被当作人类的善良和价值的标准的。”

从上述内容我们可以看出,今天全球史的主流思路——整体地考察历史和文化平等主义,事实上早已贯穿在维柯和赫尔德对历史的探究里。但他们远非18世纪西方的主流精神,推崇普适性和进步性的理性主义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要特点。

法国启蒙思想家孔多塞的《人类精神进步史表概要》是启蒙理性“宏大叙事”的经典表述。这位有着数学天才的思想家,欲将自然科学的方法移植到社会历史领域,将人类文明进程表达成像数学方程

式那样精确的图式。按照他的解释体系,在方程式的这一端是科学知识和理性精神的累积进步,那一端则是人类拾级而上的10个发展阶段。孔多塞深信,人类从蒙昧的野蛮状态中逐步发展起来的知识和科学,成为人类精神不断进步的动力之源。整个的人类历史表现为科学与迷信、自由与暴政、启蒙与愚昧之间持续不断的斗争,前者不断战胜后者,人类精神因此而呈阶梯性进步。这位启蒙之子在最后对未来的预期中,还乐观地论断说:“人类的可完善性是无限的”,也就是说,人类的进步是无止境的。

从孔多塞的观点我们可以看出,自中世纪晚期西欧开启的世俗化进程,到启蒙时代终于落地,理性上帝彻底取代了神性上帝,对人间天堂的信仰取代了对上帝之城的向往。从这个意义上说,孔多塞的世界历史观,不过是中世纪基督教神学善恶二元永恒斗争的线性史观一个倒转的影像而已。

启蒙哲人康德甚至将历史发展的动力之源归于理性。他提出,使用理性是人的自然禀赋,而且人使用理性逐步趋于完美,推动了人类社会从粗鄙野蛮走向永久和平,这个过程是普遍的世界历史发展的共同规律。因此,有学者指出,“康德实际上引入了‘理性史’的清晰概念”。

自19世纪以降,西方世界对世界历史或文明的发展历程或动力机制的哲学性分析层出不穷。黑格尔将世界历史看作是“绝对理性”在时间中的展开,表现为自由意识的进展。马克思将生产方式变革和阶级斗争作为世界历史确定不移地向前演进的动力。汤因比以挑战和应战的概念阐释文明的起源、成长、衰落和解体。直到20世纪西方分析的历史哲学兴起,哲学家们才开始把目光从历史本身转向了对历史学的关注。

除上述这些以人类总体历史为关注对象的著述之外,还有许多纯粹的史学著作,展现了开阔的历史视野,史学撰述者将所知的世界都纳入了其中。

希罗多德所著的《历史》,是以记述希腊和波斯冲突为核心内容的西方第一部史学名著。作者不仅以流畅优雅、充满诗意的行文开创了西方“最早、最古老的‘叙事史’这一类型”,而且展现了古代希腊人对世界永不满足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将目光投到他们所知的广阔世界。这部著作,在地理范围上,除希腊本土之外,还广泛地涉猎到了吕底亚、米底、巴比伦、埃及、波斯、西徐亚等异邦人世界;在时间范围上,述及的历史达至各族人民记忆所及的时代;在记述内容上,除记述希波战争的原因和过程,雅典城邦的民主政治,还以优美的文笔描述了希腊、近东和西亚地区的地理环境、民族分布、经济生活、历史往事、风土人情、宗教信仰和名胜古迹等内容。因此,有学者指出:“如果我们不拘于‘世界史’这个概念的现代涵义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发现……(《历史》)可称得上是一部‘通志’,一部上古世界的‘世界史’”,也就是希腊人所知世界的世界史。在《绪论》里,希罗多德也明确地表达了他为人类立言的抱负:

在这里发表出来的,乃是哈利卡尔那索斯人希罗多德的研究成果,他所以要把这些成果发表出

来,是为了保存人类功业,使之不致由于年深日久而被人们遗忘,为了使希腊人和异邦人的那些值

得赞叹的丰功伟绩不致失去它们的光彩。

在对待其他文明的态度上,尽管希罗多德在这里将东方各族称为异邦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东方各族文化持轻鄙的态度。相反,他记载了东方文明对希腊的种种影响,他认为每个民族的文化都是自身习惯的结果,因此应当彼此尊重。

希腊人在史学上的探索精神和开阔视野,在波里比乌斯那里再次得到延续。跟随罗马军队东征西讨的经历,使他对罗马世界所及的广袤地理范围有所了解,并能够观察到随着罗马历次征战的进展.世界已逐渐联系为一个整体:

可以这么说,以前,世界事务曾经是分散的,它们被(史学家)笼在一起,没有丝毫的动力、

结果或区域的统一性;但自这个时代开始,历史已经变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意大利和利比亚的事件

与希腊和亚洲的事件相互联系在一起,一切都导向一个目的。

因此,他要为人们写一部“系统的历史”(systematic history)。因为在他看来,只有世界史,才能对罗马崛起为世界强权做出充分的研究。他自诩道:“使我的著作具有特殊的品质的原因,并成为当今最引人注目的作品的原因,正在于此。”波里比乌斯指责那些仅通过历史教育和坐在图书馆里撰写历史的学者缺乏对世界整体的了解和认识,“我的同时代人中没有哪一个业已动手写一部通史”虽然波利比乌斯以追述罗马统一为首要目的,他的目光主要是罗马世界所波及的地理范围,但这就是他那个时代眼中的世界。而且,他内心的动机非常明确,即撰写一部世界史,透视一个彼此相互关联的世界,“因而他被学界视为撰述世界性历史的创始者”。“此后,在西方古典史家中,继续尝试写世界史的还有波息多尼阿、狄奥多洛斯等人。”

递及近代,人类知识和理性主义观念的增长让世界史的撰述进入新的阶段。启蒙哲人伏尔泰的《风俗论》是一部纵贯古今、瞩目世界的巨著。该书简短的序言里已经透露出伏尔泰的写作意图和雄心。首先,“艺术和科学”构成了他“主要的研究对象”;其次,他不是写一部编年史和世系录,“而是对各个时代的描述”。至于其背后的主要目的,则是“从这些事件中整理出人类精神的历史”。因此,伏尔泰对包括欧洲在内的东亚、非洲、美洲等地区各个民族的历史、地理、科学、艺术、工艺、宗教、习俗等都做了尽可能详尽的介绍,向人们展示了世界各重要民族的风尚和精神以及人类从愚昧迷信走向开明理性的文明历程。在书中,伏尔泰将中国和印度为主的东方文明置于了优先的地位,因为在他看来.“东方是一切艺术的摇篮,东方给了西方以一切”。他尤其将中国文明放在了开篇的位置,对中国文明赞赏不已:这个国家历史悠久,“当我们还是一小群人在阿登森林踟躇流浪之时,中国人的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帝国已经治理得像一个家庭”;中国的历史,是唯一建立在天象观察的基础之上的:中国的城市很大;中国的报纸是世界上最可靠、最有用的报纸;中国人很早就铸造了金币和银币:中国有着几乎所有已经移植于我们欧洲的以及许多我们还没有的果木;中国发明了造纸术、印刷术、火药.制造了精美的丝绸和宏伟的长城,等等。我们可以说,从伏尔泰所关注的历史广度和深度来看,他不仅是近代整体世界史的奠基者,也是近代文化史的开创者。20世纪历史和社会科学的诸多发展,都可以从这本著作里找到可资印证的踪迹。他对异域文明的这种强烈的兴趣和关注,也体现了他历史观深处的文明等值思想。

18世纪撰写了世界史的还有德国人冯·施罗泽(August Ludwig yon Schltizer,1735-1809年),他把世界史看作是“一切已知的时期、国家和重要事件”的集合,因此欲“从地球和人类最重要的变化之间的关系的角度进行思维,其目的在于对二者都有一个基本的认识”

到19世纪,西方近代史学的奠基者利奥波德·冯·兰克,虽然接受了浪漫主义历史思想的影响.反对18世纪理性主义者强调的人类历史发展进程“普遍一致性”的观点,强调每个民族的历史传统和特点以及自身的特定价值,主张历史学家应该研究和撰写个别民族和个别国家的历史,但他在晚年仍然口

授了7卷本的《世界通史》,从略述埃及和西亚的历史开篇,一直叙述到1453年。尽管他的世界通史内核并未脱离强烈的欧洲中心论倾向,但他将他心目中的“世界”作为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撰述历史,对于后世的史学家不乏启示意义。

通过以上描绘,我们可以说,“世界历史”在久远的过去已经存在,只是随着时间的流动和人类智识的不断积累,这个世界在不断地扩大,终至全球连结为一个整体。但这在兰克之后还需等待近百年。

20世纪30年代,荷兰文化史家赫伊津哈明确提出了“我们的历史首先是世界史”的观点。但是.直到20世纪中期以后,人类技术的突破将整个世界联系起来成为一个“地球村”,人们看待世界的目光才真正进入到一个新的层面,国内学者近年来讨论颇多的“全球史观”这才应时而出。这种新兴的史观,从世界历史的整体发展和统一性考察历史,用《全球通史》作者斯塔夫里阿诺斯的话来说就是:“研究的是全球,而不是某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历史;关注的是整个人类,而不是局限于西方人或非西方人。”它的主要特征可以简述为:首先,关注全球性的联系互动。那些关系全球各个文明发展和彼此间交流连接的共性因素受到重视,如生态环境、文明交往、和平、安全、人口、疾病、食品、能源、犯罪等问题。这些因素,既是不同信仰、不同制度和不同文化的文明发展需要直面的,又是它们之间彼此交流、进行合作乃至相互促进的基础。因此,政治性内容在这种史学中相对淡化了,而那些在长时段里真正决定文明形态发展的基础性因素——文化和社会生活得到了凸显。其次,以平等的价值观审视和重构历史。二战后随着世界殖民体系的瓦解,非西方民族以独立的主体出现在世界舞台,世界共同体范畴里的平等主义思潮也随之滋生。在此情况下,欲审视这个共同体,必须改变此前的观念,探索新的路向。譬如,巴勒克拉夫在他的著作里就自问道:“在当今这样构成的世界里,我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在讲授十分之九的篇幅中只介绍世界上四分之一居民的那种历史呢?”既然不能,那么必须探索建立一种新的历史观,这种历史观认为世界上每个地区的各个民族和各个文明都处于平等的地位上,都有权利要求对自己进行同等的思考和考察,不允许将任何民族或任何文明的经历当作边缘的无意义的东西加以排斥”。

除战后全球格局的革命性变化这个直接的现实因素外,本文所关注的智识因素,在促进了全球史研究的出现中也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第一,知识材料的积累在很大程度上为历史学家寻找审视世界的新视野、新方法提供了必要的智识支持。19世纪初期,当考古学家、古典学家和语言学家在急剧地扩大学者有关古代世界视野的时候,人类学家、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以及其他领域的专家则在急切地整理全世界不同民族的历史和文化的各种令人兴奋的资料目录。到20世纪中晚期,尽管这些整理工作并不十全十美。但有关这些问题的知识和材料已非常巨大并十分可靠,足以让学者从事全球历史研究。譬如.几个世纪以来,历史学家获得了大量在16世纪几乎同时兴起的几个大帝国的材料,以及白银在十六七世纪全球范围的流动,使历史学家可以据此探索诸如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印度莫卧儿帝国和俄罗斯的帝国扩张之间的联系,或研究来自秘鲁、墨西哥和日本银矿中的白银流通到欧洲、南亚特别是中国的情况。在这些研究中,历史学家发现通过全球联系而不只是局部个案研究可以找到更好的历史模式。这种解释模式的扩大有助于确定彼此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确定解释模式。这种路径被称为解释世界史的“内在路径”(Internal Route)。

此外,还有另一种被称为“外在路径”(Extemal Route)的世界史研究的方法。这个研究路径则利用传统史学研究领域之外经久积累下来的大量新材料,如近几十年来积累的大量有关环境变化、疾病史以及人类进化各个阶段的材料。

第二,20世纪中叶以来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如世界大战所带来的痛苦记忆、核毁灭的危机、去殖民化的来临、全球范围对种族歧视的批评、石油危机、国际组织的兴起、移民浪潮、多元文化的扩展等,刺激了其他人文社会科学或这个时期不断推陈出新的理论思潮探索这个世界的兴趣,因而出现了哲学家的世界史,如索罗金(Pitirim A.Sorokin,1889-1968年)、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1883-1969年)、沃格林(Eric Voegelin,1901-1985年)等人的著作;社会学家的世界史,如现代化分析理论、依附理论、世界体系理论等;文学家的世界史,如布尔斯廷(Daniel J.Boorstin,1914-2004年)的《发现者》、《创造者》、《探索者》等;艺术史家的世界史,如贡布里希(Ernst Gombrich,1909-2001年)的《写给大家的简明世界史》;宗教史家的世界史,如道森(Christopher Dawson,1889-1970年)的《世界历史的动力》;以及环境与生态学家的世界史、女性主义的世界史,等等。历史学之外的这些学科的关注,大大地拓展了我们观察世界的视域范围,使世界史的图景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历史学家自然可以从这些学科所关注的本体对象中得到启示,将它们纳入到史学研究当中。

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史学家从不同的研究角度,陆续推出了不少全球史的著作,其中一些名家之作也被译介为中文。到20世纪90年代,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急剧发展、世界共同面临的问题日趋严重,以及数字通讯技术的全面来临,从全球角度观察历史和文明发展的史学实践也随之流传开来,乃至一些史学家在讨论西方文明的历史著作中,亦力图引入全球相互联系的视角,由美国人德尼斯·谢尔曼和乔伊斯·萨利斯布里合作编纂的《世界中的西方》就是一例。从书名我们就可以看出作者试图以全球史的目光考察西方文明,内容则到处显露着上述全球史视野的影响,这从作者在序言里开宗明义的交代即可窥一斑。作者首先强调了文明的关联性和互动性,“西方文明一个特点就是.它通过与外部民族的接触获得促进自身转变的动力”,“它最初发源于古代中东地区,后来通过地中海向西迁移,向北迁移到欧洲,在16世纪跨越了大西洋。在叙述过程中,我们强调互动的重要性.包括经济、社会、文化和政治的互动。这些互动创造了今天的西方文明,在21世纪,从很多方面来说.这种文明也是一种世界文明”。其次,对塑造文明基本形貌的长时段的社会文化内容的重视。在编写这部西方文明史之时,我们一直牢记于心的一点是,文明是由人的决定和行动塑造的。为了达到第二个目标,我们将社会史,包括女性的历史都写了进去,以说明各种年龄的人和各种生活经历对历史都有影响”。

历史演进是在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里缓慢地进行着的,无数个微小的变化汇聚累积,悄悄地改变着人类社会生活的面貌。因此,历史发展的进程,以长时段的目光从社会根基处考察,是连续累进着的,知识的创造同样如此,我们今天的全球史观,也是得益于人类漫长智识创造留给我们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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