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的叶子遮住北窗
我太熟悉老家的午后了
北窗下，有你轻雷阵阵的午睡
也有你墨迹未干的魏碑和兰花
出乎你的意料
在你吓我一跳的烦恼里，我背着老娘回家了
你带着恍惚的欣喜开门
你多嗑了两片安定，此时还没有完全苏醒
午后的阴影我是熟悉的
它又一次侵入三四个平方的客厅
你的恍惚太鲜亮
逼视着我忍住的一滴泪——太暗淡
细小的静脉流着同一种血液
它们的源头就是塔鱼浜
我们曾同怀一个抱负
你有你的相对论、量子力学、太极和古希腊
我有我的诗——唯一的诗
它们折断于一九九〇年的春天
你的抱负像小叔家的爆竹一样爆炸了
那个寒冷的春天，你的恍惚开始了
无尽的阴影，郁结成塔鱼浜一枚清晰的徽记……
昆虫的喜悦
——致商略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
做一只昆虫——叫做昆虫的喜悦
我可以飞
不必爬行
我可以直升飞机一样停在水中的木桩上
不必呆在一个老喜欢办学习班的公社
我也可以昏睡
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巢穴
过去，未来
统统——不如吃吃喝喝的现在
都不是昆虫呀，我们
安知昆虫的喜乐
六点十六分
六点十六分，我掐断了回忆
坐到书桌前。我的回忆
是对自己的回忆
恶狠狠的，好的和坏的，所有的回忆
我对现实世界的爱是不真实的
我以为我不在这个人世，这个地方
我可以在宋元之际做一名郝经一样的使者
将我的忠贞绑在大雁的腿上
我不在这个盗亦无道的人世
我看到的纯白雪花在长春无辜蒙尘
我宁愿去一个植物世界
独自开花，独自凋谢
独自做一枝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的植物——
癸巳新正初七夜，散步有记
月亮哮喘似的白
架在树杈上好像来这二十一世纪就为了哈口白气
月白感染了内河水
石臼漾的一勺水，人来疯，今夜白得来要兮
月白的白下
我看到的石头都是人——好石头都有收敛的性情
反过来，我看到的人也都是失律的石头
可惜了
上帝连连失职在中国
上帝雕了一只中国嘴——阴阳和合够精美
老头儿懒得雕眼了
白下的树好看
草草逸笔仍是倪迂的喟叹
但背景不是元，民国也非——是今朝多看点（但及的
电视节目）
月白风清夜
转弯处有老鬼钓鱼
我固执地认为，鬼钓（吊）的是暴烈的星球
月光之下
废话似的大块水——只有水的骨头
是这条水的性格
我在，故我思
我不做那根陈旧的芦苇
我宁愿是月亮的一段白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连一只狂犬也无
我散步
我看见——故我随即不见
好啊，散步
散出小感慨，小精神，小宇宙
散到灵魂中的热
吱吱吱地——油光光地——冒出来
作者简介：邹汉明，1966年生。浙江桐乡人。做过乡村中学教师、区文化馆文学辅导员、报社副刊编辑。现居嘉兴市。1987年开始现代诗创作，出版有两部诗集、两部散文集、三部文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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